上述两件事虽然并不相关，但其中的共同点不可回避——韩国人在其中表现出来的“刚烈”让人大开眼界。这是一个有些反常的国家，他们的反常方式也促使我们仔细审视这个特殊的邻居
如果不是“牛肉风波”，倪锐可能还要继续在“奥运火炬事件”的阴影中备受煎熬。
两个月前的4月27日，北京奥运火炬在韩国首都首尔传递，期间传出中国留学生涉嫌“暴力行为”后，这名在韩中国留学生联合会副会长接受了《韩民族新闻》的采访。令倪锐没想到的是，他所说的“中国留学生都是自发组织的”，却被这家韩国报纸歪曲成“在韩中国留学生联合会组织了6000名中国留学生”。第二天，潮水般的辱骂、恐吓便向倪锐涌来。
“电话和E-mail都收到过恐吓信息，我后来整整一个星期没敢开手机。”6月17日，倪锐向《国际先驱导报》慨叹说，直到“牛肉风波”爆发，这样的骚扰电话才少了些，“前两天，我同学还跟我开玩笑:‘是美国牛肉救了你们。’”
到韩国六年了，这是倪锐第一次碰到这么可怕的事情。其实，不仅是倪锐，就连身在中国的民众，看到两个月来韩国有关各方对中国留学生的强硬态度，也感到有些愕然。
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4月27日凌晨0点48分，搭载奥运火炬的国航专机抵达韩国仁川国际机场。韩联社在后来的新闻稿中写道:“在入境口，中国留学生举着小型五星红旗、太极旗和写着‘Beijing 2008’标语的条幅迎接从入境口出来的火炬传递代表团一行，而机场内游客也以亲切的表情迎接了火炬传递代表团。”
十几个小时后的首尔街头，这样温馨的场面继续上演。“那天人特别多，传递结束的时候，还有不少中国留学生和韩国警察合影。”此时，在现场一心高喊“中国加油”的倪锐并不知道，一场讨伐声浪正排山倒海地向中国留学生袭来。
下午5点半，奥运火炬传递进入尾声，韩联社播发一条通讯称:“反对和欢迎火炬传递的示威队在市内多处起冲突”，文中称:“阻挠火炬传递的脱北者人权团体和由居住在国内的中国人参与的中国示威队之间，还曾发生‘投石战’”。
然而，到了第二天，本是双方的摩擦在韩国媒体上却变成了“中国留学生单方面的挑衅”。4月29日，韩联社抛出第一篇声讨中国留学生的文章:“国内人权团体谴责中国留学生引起的暴力事件”。文章称，韩国警方对涉嫌向“反中国示威”的队伍投掷水瓶的中国留学生陈某进行了不拘留立案。
但在亲历那场风波的中国留学生看来，事实并非如此。一位目睹冲突现场的中国留学生向《国际先驱导报》回忆说:“中国留学生是受到韩国爱国团体的挑衅后才回击的，所谓中国留学生使用的手钳、石块、水瓶等投掷物其实都是这些爱国团体带的。”
这位不愿具名的中国留学生介绍说，当时，一些韩国爱国团体在现场表演污蔑中国的短剧，包括支持“藏独”，这激起了中国留学生的抗议，并要求他们停止宣传。但他们不仅毫不理会，还把表演短剧所用的手钳等物品投掷过来，气愤之下的中国留学生就把这些物品回掷过去，冲突过程中，一些中国留学生还受了伤。
韩国人集体陷入“讨伐”狂欢
只是对于这些事实，韩国的主流媒体并未理会。它们只是截取中国留学生“暴力”的个案画面，放大成好像全体中国留学生都在捣乱。这从韩国媒体耸人听闻的标题中就可窥见一斑:“让人不寒而栗的中国年轻人”、“在首尔市中心挥舞凶器的中国人”、“国家主权受到侵害的国耻现场”、“傲慢的中华主义让人联想到纳粹捣乱”……
“没有一家韩国媒体从正面报道这件事，都是进行了非常夸张的歪曲，而且持续时间很长。”倪锐说。
此后的一周，“讨伐中国留学生”的声浪继续在韩国电视、报纸、网络上发酵。从“市民团体状告中国驻韩大使宁赋魁”，到“中国领事馆被指动员中国留学生参加火炬传递活动”，出现在媒体上的标题格外耸人听闻。
与此同时，韩国政府的立场也异常强硬。5月1日，韩国外交部称，将“强制驱逐肇事中国学生”。而早在火炬传递后的第二天，时任韩国总理的韩升洙就称，中国学生的“暴力行为”伤害了韩国的民族自尊心。“这等于是给中国留学生和平游行定了性，自然会挑起韩国民众更大的爱国情绪。”倪锐说。
一时间，韩国全国上下陷入了一场爱国的集体狂欢，但他们却选择性地遗忘了，在火炬传递过程中，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和拙劣的护卫行动。北京奥组委官网发布中国记者回忆文章说:“中间不断有人试图对火炬发动袭击，但我一直没有搞清这些韩国人袭击火炬的目的是什么。在火炬传递到20多棒的时候，我突然闻到了浓烈的汽油味，然后是警察的惊呼声，原来有人在我们媒体车前面的地上发现了汽油。这是火炬传递一路见过的最危险情形了。”
就在韩国人无休止地对中国留学生实施语言暴力的同时，另一场暴力也在悄悄展开。
自从《韩民族新闻》对“在韩中国留学生联合会”进行栽赃后，韩国网民开始对倪锐以及留学生联合会其他负责人展开了“人肉搜索”，把他们所在学校、专业、年龄、电话、E-mail等个人信息悉数罗列在网上。不断有韩国人打电话威胁倪锐说，“晚上，你要小心，我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
遭遇骚扰的不只是像倪锐这样的学生会负责人，还包括许多普通的中国留学生。有报道显示，5月28日，韩国警方曾派多人到位于京畿道的京畿工业大学调查中国留学生的情况，并拿走部分中国留学生材料。6月3日，警方再次到该校，他们声称中国学生的入学材料有假，让中国留学生在一间屋里等候，一个个地进行单独询问，不准其他老师进去查看情况。
这还不算最离谱的。据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中国留学生向《国际先驱导报》说，韩国警方曾经前往韩国出入境管理局要求核对部分中国留学生的照片。“都是火炬传递时在扔东西的中国留学生，当时被韩国媒体拍了下来。”这位中国留学生说，关于中国留学生的资料，韩国出入境管理局掌握最全，“但还好，出入境管理局拒绝了警方的要求。”
部分团体鼓噪起诉中国学生
不过，两名在釜山的中国留学生却没有这么幸运。
5月1日，他们遭到韩国警方逮捕，第二天，韩国法院驳回了警方的拘留令申请。法院认为，被告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而且警方已确保了视频等证据，没有销毁证据的危险。再者被告目前住在学校宿舍，无逃跑之虑。警方主张的庇护同伙嫌疑，不能成为拘留的理由。
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但韩国外交部却在6月15日传出消息:“对两名在火炬传递过程中被捕的中国留学生，警方已结束调查。目前，检方正讨论是否起诉该两名留学生。我们在等待司法当局的决定。”
在韩国总统刚刚成功访问中国之后，韩国民间依然对中国留学生不依不饶。一些韩国网民叫嚣“反对宽大处理中国留学生”，还有一些右翼团体甚至成立所谓“‘4·27事件’调查真相委员会”。
喧嚣的杂音中，韩国有关方面如何处置该事件，不仅韩国人关心，中国民众也同样拭目以待。
韩美4月18日达成开放牛肉市场的协议后，韩国部分媒体立即称其是“屈辱外交”。农牧民团体则扬言举行示威，抗议政府的牛肉政策。10天后，韩国MBC电视台播放专题节目，称美国牛肉具有疯牛病危险。于是，一帮忧心忡忡的中学生首先点亮蜡烛，最终引燃了6月10日的百万人大示威。
虽然主办方一再号召“非暴力示威”，以免政府借机弹压，但很多人仍然忍无可忍，愤怒的群众高呼口号冲破警戒线。在警方的阻挠下，数十名示威者试图挪开警方用作路障的专用大巴，未果后，就在车的四周乱涂“打倒李明博”的口号，甚至砸碎玻璃。警方不时动用高压水龙头驱逐群众，并逮捕部分示威者，但这引发了更激烈的对抗。
5月25日，示威者李炳烈在一家百货商店前散发印有“发扬革命精神，共同面对死亡”的传单，并高喊“打倒政权”的口号，然后自焚身亡。10天后，又有一名56岁的示威者将装在塑料瓶中的汽油浇在身上自焚，后被紧急救治。
牛肉示威尚未结束，两场大规模的全国性罢工也相继展开。上万名货运司机联盟和建设工会的成员们头系红色的条带，手握拳头，齐声高呼口号，营造出一种浓烈的血腥氛围。
把示威当成文化
实际上，上述示威或者罢工不过是韩国众多示威中的九牛一毛而已。韩国前警察厅长许准荣统计说，韩国有4800万人口，但每年有300万以上的人次参与示威。示威时，人数少至1人，多则百万。示威时间少则一天，多则数月。示威者不仅在韩国，也远赴美国、香港等地。
韩国多数示威并不是仅仅喊几句口号就结束，而是充满暴力。笔者在韩国生活了4年，几乎没看到哪场示威不夹杂着与警方的冲突。示威者头上缠的红色条带上写的“誓死斗争”和“烈士精神”等口号，一看就让人联想起赶赴前线的敢死队员。有时候，警方为了预防群众施暴，不得不动员比示威人数更多的警力。
韩国示威者的激烈性有时候让人惨不忍睹。轻者如三步一拜、集体削发、断指，重者如手持棍棒占领重要场所，同警方冲突，焚烧警车等等。许准荣正是因在任时阻止暴力示威并使一名农民致死而被迫辞职的。最触目惊心的要数自焚示威。韩国重要的示威中几乎每年都有数起自焚事件。
小到为了门前的垃圾处理，大到国家领土主权，韩国人都可能大动干戈。韩国人将示威视为解决问题的有效手段，所以没有什么人对此加以排斥。不仅如此，很多人希望示威越激烈越好，因为这样有助于快速解决问题。在首尔上演烛光大示威的晚上，一位韩国友人曾这样告诉《国际先驱导报》:“希望在与警方的冲突中尽快出现一位烈士，这样事情很快就解决了。”
碰上芝麻大小的事情就去示威，这与韩国人特殊的性格不无关系。韩国人经常说自己的性格是“铝锅根性”，就是小火一烧就迅速热起来，火一关马上就冷下去。
的确，多数韩国人就像小铝锅一样，很容易激动，发生事情时，立即站出来吵闹，但是过了激动的时间，马上就全忘了。表现最突出的就是一个“急”字，甚至在别人话未说完就急于表达自己的看法。
实际上，牛肉示威的起源也是因为李明博急于向布什示好，而后指示官员尽快签字。黄禹锡也是急于成名，韩国媒体则急于树立干细胞研究的先进国形象，一哄而上，大肆渲染，这进一步推动了黄禹锡造假，最终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韩国社会竞争非常激烈，退一步就会有生存危险，而且韩国人生来就不会妥协，只会通过斗争的方式处理问题，而且从不屈服，直至胜利为止。”韩国社会公约研究所的一位学者分析说，这种性格在光州民主化抗争中显得最突出。尽管时任总统全斗焕调动兵力屠杀了几百市民，但是国民继续誓死斗争。“因为在一般人的思维中没有辩证的概念，只有黑白逻辑之分，非要争个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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